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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尽天下人心暖,却笑春来更添寒

小团圆 03

●陈默群×原创女主,谍战正剧向

●脱离原作,ooc

●女主与小林无感情线,老陈与小林仍然感情很深

●本章字数5k+,文戏多

●无立场,勿上升

●开篇时间为1940年,每一章的前几段都是回忆,以此引出剧情

●全文BGM:《寻常歌》

●写给无数平凡的我们





为客伶仃十二载,寻常名,家山北望泪沾襟。





【叁】03

  

  


身似孤舟心落叶。


所有的事都是旧事,新事也旧,从未年轻过。不论何地何时,最遗憾的是青春,最不能悔的也是青春。温情叫故团圆,理想都是难平意。易岫想,别人得到的,她没得到,得不到的,她也算触碰了。


天涯海角觅知音,知音不得,患难交,人生惜青春,青春过。








  


十枪全部脱靶。



易岫挠了挠眉心,向后退了几步,倚了墙听着地下室吊灯的电流声。膛里还有三发演练子弹。



租界外已经交通管制七八个小时了,没有要放开的意思。陈默群带她撤到了他的宅邸里,在英领事馆附近,前房主是位英国大使,与他交好。这片区日本人是无权查看的,很安全。这房子也仍然在那英国人名下。陈默群的掩护身份是个南洋的橡胶大亨,侨胞。宅子下有暗道,地下室很大,有成箱的实弹,排潮气的鼓风机定时运转。




不知道林楠笙这行动与王世安报备了没有。她还记得在审讯室中隐约听到的那句“不要让王站长知道太多机密”。大概这次刺杀是陈默群直接领导的,仿佛他与王世安之间并不信任。自己刚入职第一天便因此缺了半天勤,请假事由是弟弟发了高烧。彼时林楠笙就说,若王站长后期知道了是说谎,尽管把责任往他身上推。这是给她吃定心丸,但他现在还没音讯。她便想,莫不要刚相识的人就死去了?在日侨最多的地方搞刺杀,怎么撤?


她对林楠笙的总印象并不坏,不希望会是这样。




闭一下眼,再睁开时看到陈默群站在门口。门是半掩的,他走路声音很微。



易岫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,凭直觉和方才在地道里的对话。她想,若这是个大学教员,自己会极厌恶他。那些人只会炫弄笔头的言语功夫,好似生来便比讲台下的学生高等。他不,虽也是严厉的教唆、也激起了一点她的逆心,但他到底还是和那些只嘴硬的文人秀才不一样,荷枪实弹的,她也有些怕。毕竟报刊和录像中的官话套话不会出现“没有退路”之类。她觉得这人真实,但能身居高位,也必定是有手段的,“对下属真实”,最起码占了这点,送了自己最紧要的枪、也肯给自己手臂上的创口包扎上药。



好处,人到底还是看好处。易岫客观地嘲笑自己。但她始终认为这应该是个实干的好官。毕竟肯冲在前线的大员很少,史书上的例子也只记忠良将。





“怎么样。”他问她,手插在兜里。


鼓风机又开始响。


“不行。”她往前走了几步,侧过头看他。墙上的靶点是粉笔画的,若打中,痕迹会被磨下去,此时每一环都还很完整。




后坐力已然适应了些,胳膊上的伤口还是疼,时间长也忽视掉。挽起袖子看了看,纱布上又渗血。这公馆的佣人是个矮胖的犹太妇人,六十岁,面善。易岫刚来时满臂的鲜红,把对方吓了一跳。从水泥厂的暗道出去,途中都是陈默群用搀掩着她,她的血淌到指缝里,只能攥拳使之不滴在地上。进屋后陈默群松手,那老妇来接迎,见状惊呼一声。



“侬个囡囡,当特务做啥。”这妇人叫瑞莉,只会讲英语德语和上海话,想必中文在她的观念里就是后者。



易岫笑笑,盯着左臂看了一会儿,伤口凹下去,已被削下去一块皮肉,稍抬胳膊就发抖。陈默群让她坐下,用上海话答:“这是我侄女。”


瑞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,去拿药,又自言自语:“跟着陈先生就是险哦。”好像与主家很相熟也很信任。易岫刚从紧张的环境中脱身,神经绷得缓不下来,觉得宪兵一会儿就会进来抓人。瑞莉很实在,说自己从前也是个特工,丈夫儿子都被日耳曼军官打死了,搞集中营的时候跑去了英国,被军情处发展成线人,派到了远东地区,但很久没有过任务,一辈子也没杀过人,退休了。又说陈先生对她有恩,她恨轴心国,自然也恨意大利和日本。说话时脸上带着慈祥的笑,仿佛已既往不咎。


做特工的人应该没几个会主动坦白自己的经历吧?易岫觉得长见识。



药是陈默群给她敷的,只说:“会疼。”下一秒便倒上去。她没做好心理准备,一个“操”字脱口,一脚狠踹在地上。她心中虽知书,有修养,但行止言语还是不淑,自小便如此。



这房子非常空大,没什么摆设,缺少生气,窗台上都填满高花盆,床也抵着墙角,大概都是防子弹从外面飞进来。他们离门口近,她的痛呼声能传到院子里,几个园丁模样的警卫员闻声赶来,问陈默群有没有事。他摆手,道,想办法去接小林和胡道义。



“不上药,这么大的创面是很难自然好的。”他说。她苦笑一下,道:“疼死我。”腰腹在吸气时还颤抖,额头渗汗。想,指定是要留疤的,女子都最怕身上有瑕,不美观。她觉得无所谓,她不需要取悦谁,更不认为谁会爱她。童话故事里的真情在她的世界中纯属虚构,但看到身边海誓山盟又粘在一起的年轻情侣也极其不解,很凄然地想,原来自己连做寻常人的资格都没有,求不得。


“谢谢。”她同陈默群说。




借这公馆的卫生间洗了澡,没用花洒,在瓷浴缸里躺了一会,左臂搭出去,没碰水。洗发露和皂子的香气都很淡,她已打过一遍泡沫。瑞莉突然推门进来手中一件干净的丝袍,两块裹着牛皮纸的洋胰子,道:“侬咋用陈先生的东西洗啦?哎,不早讲,我拿晚了。侬咋能用男人的东西洗!男女授受不亲嗳!”语气非常惊讶,好像这句谚语是她唯一能懂的中国古话,又仿佛她比旧时的东方人更保守。易岫没太意识到那是陈默群的,不觉得有什么,又不是全脱了站到他面前。但一听这句,心中也被敲了一下,不习惯被别人注视着身体,便很局促地笑道:“我不在这里长住。”



瑞莉用英文自言自语:“陈先生孤独,从前也没带哪个女孩回来过。”仿佛易岫与陈默群“叔侄”的关系已不攻自破,又往不正当的风月情上贴了贴。


是不是因为自己是挂彩回来的?西方小说中女人总为情受伤,甚至为情卧轨。




易岫很尴尬地笑笑,也用英文说:“我是他的职员。”话罢又觉得不对劲,这样好像更说不清了。瑞莉和蔼的脸上双眼笑眯成了一条弧缝,道:“侬很漂亮呀,哈少见的漂亮。”


易岫觉得感激,坐在镜子前梳头发,瑞莉协助着,她便觉得一恍间回到最小的小时候,无忧无虑的东北大院,土炕上祖父母都在。忽然意识到那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,又一阵伤茫。




这是对的路?她闭眼,突然有点想看到学校对自己白纸黑字的处分通报。


从来都是白忙一场,若知道结果是个省立重庆大学,何必当初。






她扣了扳机。



子弹打在最外环,还有两发。


陈默群走到易岫身后,拿下她的枪,举起来,松开掌心,只两指勾着扳机与枪托,道:“握住。”


易岫没以为他离自己特别近,抬头要看一眼,脸颊撞到陈默群的下巴,他又说了一遍。




她握住枪,他的手又握上去,道:“手伸直,你怎么有些驼背?”


易岫直了直腰,他握紧她的手,带她扣扳机,说,你看好这个角度。




正中靶心。


她恍然大悟地抬了抬眉,由衷地感激。他松手,让她放下来重试一次。她照做了,比靶心偏一些,但已然能命中了。



陈默群站到一旁看着。这枪是新式的勃朗宁M1935,精度高容量大,高层批了4000件,一直没在内部发放。委员长在他任京沪区区长前送了他两支,枪身都刻了“国有”的字样,他用砂纸磨掉了。四十岁的人,也使不惯新东西,还是觉得从前的M1911更衬手。林楠笙也不算新人,他就想着若有一天能遇见个好苗子,就把其中一支送出去。前几年在重庆总部当军事处处长的时候兼任特训班教官,没看出哪个孩子太合自己的意,纵算他们都很优秀,总是少些什么,不沉淀,太年轻,浮躁。他向来不是以业绩和成绩评判下属的人。所以当林楠笙向自己推荐了这女孩时他也确实眼前一亮,但看着她资料中的照片,只想到“愁眉苦脸”一词,明明是个英气浓丽的,非要顶了这样一张苦大仇深的证件照,他觉得有点好笑。这孩子本人比照片好看。



“林楠笙有消息了么。”她放下枪问。


“我之前在虹口公园附近的面包店给他找了接头人,只要他在短时间内能到那里去就没事的。他还没让我失望过。”陈默群见她就穿了件曳地的丝袍,半干不湿的头发松绾着个髻子,随口问了一句冷不冷,问她会不会说方言,在上海站被分去了哪个科。


“不,不,在档案室。”她答的很机械。



档案室?他挑了一下眉。易岫看出来他也惊讶,问:“为啥您们好像都对档案室很奇怪?您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到那里?”


陈默群想,她是个会观察的,若体格好,能打斗,枪法又准了,最适合去行动队或者做潜伏,不过行动队并无女子入职的先例,去译电科也合适。他问:“是王站长安排的?”



易岫点头,谨慎道:“我不该听他的?还是……”


陈默群笑笑:“没有,他是你的直系长官,他让你干什么,你就干什么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好好干,以后有机会往上升。”



易岫想,自己不见得会好好干,他既然能看出来自己来军统是为了逃避现实,大概也能猜到这点吧。她记得从前对老师和教员撒谎,见第一面时总说:“我会好好学的。”结果非也,所有老师都明着暗着地骂她。



她回应地笑了一下,把弹匣退出去,去角落的箱子找他说的那种演习用的子弹,想起他在地道里说:“这里的背叛者永远比你在学校、在社会上遇见的多得多。”彼时还是在教育她不要把军统当作避难所。



现在也确实从之前的现实中逃避出去了,她很快乐地想。这个人比她见过所有人的都真实,肯告诉她现实,而不是让他在人间海海的交际和不得志中用撞南墙去悟,后者代价太大,以至于她在十九岁时就衰老。





  

  


晚上瑞莉走了,她在外面有房子,应该也会为陈默群打探些外面的情况。几个警卫睡在楼下,二楼楼道里坐了一个,窗边一个,都不是真睡或者睡得很浅。胡道义方才来过,又走了。窗帘拉上,如果外面真有子弹,先击中的也是窗台上的花瓶。




易岫没给家中打电话,从地下室出来,所有人一起吃过饭,陈默群教她使用电台发电报,看得非常紧,易岫待他把该说的都说完,道:“容您让我先自己想想,再如何紧迫,愚生也是无法在半个小时内学会的。”


陈默群也没多言,只淡淡道:“明日你来发报。”




她仰在椅子上看屋顶,心中背着密码,一只小蜘蛛在墙上爬着,她想起那日审讯室中的蜘蛛。


似乎从对话中并看不出他与王世安有什么,当然,她不会试探,也没必要。



九点时客厅的坐钟响了一下,她到瑞莉为她收拾出来的那间卧室去,打开灯,看到陈默群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,手里拿着枪。她没想到黑暗里还有人,被吓了一跳,但只是稍仰了一下脖子,神色没有变化,看了一眼窗帘,又把灯关上。




“您就那样睡么。”她似乎觉得躺下很不好意思,之前在重庆有轰炸,学校一般都让老师先进防空洞。


“习惯了。”陈默群说。易岫道了谢,很拘谨地躺倒,床很大。她渐渐蜷缩起来,屋子里极黑,一线月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,落在她丝袍的边缘,她把手指放在上面。




“你好像不介意。”他道。她能听出来这是指“男女共处一室”的介意。


“在学校时都这样,日本人轰炸好几个小时,晚上所有人都在防空洞坐着靠墙睡,男女都挤挨着,动也动不了。”话罢,易岫心中生出一种扭曲的自豪感,自己竟和这样的将领大官在同一屋中睡过。随即又想,这又能怎样?非亲非故的。




黑暗中的陈默群也没继续应和下去,她一长串的话语便石沉大海。她没在意,又突然发觉这公馆中始终不见女主人,便问:“您夫人不在这里?”那一瞬间想,若夫人露面,自己在这里并不太好。



“夫人已经是过去式了。”


易岫听到这样很平静的一句。默然了一会儿,他又说,他妻子死于痨病,那时候他还很年轻,刚进黄埔步兵科,打北伐,无法顾及她。那是父母之命娶来的大家闺秀,后来也没续弦,因为自己成了这个国家的死士。



易岫想,他一定对她有愧。



“你呢,有男朋友了么。”这一问像是对她方才那问的回馈,又或者与以牙还牙同理。


她笑了一声:“没有,很多男孩子连与我一同骂学校都不敢,遇事还要把责任往你身上推。‘自由恋爱’一宣传,他们就把谈女朋友当成可炫耀的事,笑死了,叫人怎么信,我是不会信。从前没有过,以后也不要有。除非……”她又叹笑一下,道:“也没人真喜欢我,真的。”犹豫了片刻,不想继续说,一阵极大的落寞涌上心头,她又笑了笑,想,还是说了吧。


“之前我本来能去英国和香港上学的,后来舅舅家急用钱,不肯再借给我们家了,我就去了重庆。记得当时我父母和舅舅他们都要给我下跪,说他们都对不起我。我信了,现在他们又嫌我逃学不顾前程。他们都不喜欢我。我给报社写稿子,编辑说我写得很好,但就是不登上去,也没有稿费。也有男孩说欣赏我,愿帮我,我也信了,没两天都不了了之。哎,都骗我。”


易岫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时为什么会微笑,看着那一线月光,非常凄然。




陈默群在黑暗中望着她,被微弱的光线笼着,蜷缩消瘦的一个人。


“除非什么。”


易岫没反应过来,“啥”了一下。陈默群又说:“你刚才说不找男友,除非什么?”



算是给她一点关注吧。


易岫一怔,他竟然注意到了自己前几句话里有没说完的。心中动容,但也觉得多说无用,便道:“我也不知道除非什么。除非这个人很好很好。”




陈默群笑了一下,说了和没说一样。想,女孩子还是活久一点吧。倒也是奇怪,当下所有人都西逃,她却偏说那里荒谬,肯定也是付了极大勇气的,毕竟很少会有人与按部就班的世俗生活逆着来。“接受不能改变的现实”是最难的。




“王站长上午没有教你发报么。”周遭安静了少时,他又问。


“没有,只是让我把一些已封住的档案单独抽出来给他,没让我看内容,牛皮袋上都是编号。”



陈默群不再说话,易岫能略微感到他想从其中打探些什么,直觉,但不敢肯定。她向来性子多疑,不能以此揣度别人。


陈默群闭上眼,他与王世安自复兴社时便不和,一年前他来沪任区长职,对京、沪两甲级站内高层公示的行程只是个幌子,结果还真有人将这讯息卖给了特高课。他觉得好笑又悲哀,真正到职的第一天向两站高层开会,将这情况说下去,会议桌两侧都是老特务,个个都惊讶。林楠笙就站在他身边挨个审视,也辨不出谁真谁假。但没两天王世安就逮来了译电科的一个组长,说是查贪污时查出来了这就是内鬼,当着他的面就毙了。


陈默群就想,他急了,这就是证据。




后来那个被毙的组长出现在汪伪的清扫名单里,死人若要再死一遍,就是在为活人打掩护了。



王世安虽不替日本人做事,但若真是他向特高课卖了情报,留着迟早不利,对自己是,对上海站也是。现在还不能就此便指认了他。死人已经说不了话,但活人能。




他望着对面床上的女孩子,想,新人,还没定性。



谁都没再开口,窗外有蝉鸣。






临午夜,一个警卫进来,道:“区长,林楠笙发电报了。”


陈默群快速起身。白天的时候胡道义从那报童身上拿到了全日文的情报,对方不肯说其意,之前军统截获的日方电文里也从未见过有类似字词的使用。是大情报。




易岫睡得沉了,姿态还是蜷缩着。那一线月光已从她的丝袍边缘移到了面颊。陈默群在床边顿了一下脚步,把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。








梦里多年再没有快乐过。逃不出的学校,千万根链条锁住的重庆。北望家山,她怀念童年的关东,回到小学,所有人都合唱,唱在那年并不存在的《天涯歌女》。








TBC. 



笔者言:

●这章没有啥谍战剧情,但是语言对话很多,回礼也写了很长的文戏解析,有很重要的动机暗示已经一些剧透。真的是目前最长的一次。以及一点点历史疑问。各位老爷看在孩子没有功劳也有一点点苦劳的份上,可以康康嘛呜呜呜,如果没人愿意解锁,那我下一章还是放粮票吧呜呜,谢谢大家呜呜


●渴望评论和探讨剧情(可怜脸),设置了互动抓人,被抓到可点梗,鄙人在回礼区写,如果真的有老爷赏脸,我一定倾尽我微薄无能的力量去写(现在好像搞懂了这个是咋回事了)
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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